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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百味】燕子的语文课本(小说)

日期:2022-4-16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燕子刚刚吃过午饭,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她,她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推门:是老二媳妇。

老二媳妇问她今天下午去不去村部听讲座。燕子这才想起,是前两天村里妇女主任通知过她的,说是什么关于妇女健康知识的。还说是省城大教授来这里,要村里的女同志都要听这次讲座。燕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,听老二媳妇这样一喊,她倒想去听听讲些什么。

燕子打开衣柜,柜子堆着女儿从学校回来时换下的羽绒服、棉帽子。燕子还没有来得及洗,夏天就撵着脚跟到了。柜子里还堆着姐姐从城里捎来的棉布玩具,小熊小狗什么的,可儿子对这些一点也没有兴趣,除了玩他的枪、小车,这些都不碰,燕子还想把这些都送给老二家的春子,小女孩儿家一定会喜欢。可她每天让地里的活累得没有闲心顾得上这些。

从清明打杂子到种地,育苗,为了让丈夫老三能在林场多挣点钱,她没舍得让他耽误一天工。这一春天的活,好男人都吃不消。天刚刚亮,她这在地里头了,直到天下黑看不见了,她才拖着又沉又重的身子慢腾腾地回到家,有时,她连晚饭都没有力气吃,倒头便睡。

她翻到衣柜的底层,找出那件在集上买的半袖运动服,抖了抖,当她用手扶平皱褶的时候,她听衣服和自己的手在摩擦之间的那个滋滋拉拉的声音:我这手,赶上锉了——她这才看看自己的手,那手上指甲是磨平的,骨节出奇地大,她把手伸出去,却怎么都伸不直,像两个倒扣的小簸箕。

燕子上高中的那年暑假,父亲被一场洪水冲走了,家里倾刻塌天了,母亲是在几次昏死之后,眼神就木木的,让燕子和姐姐,还有弟弟很害怕。那年燕子的姐姐正在上大学,弟弟上初中,她对母亲说她明天不再上学的时候,母亲没有说话,眼神依旧是木木的。

燕子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……她收拾课本时,语文书在桌上,那个早自习还有她的朗读,她爱极了朗读,同学们说她的声音像播音员一样。那天她用了极快的速度收拾它,伴着这速度的同时还有眼泪。燕子出校门时,听到了背后同学的喊声,但她没有回头。

她后来不得不到在县城打工,开工资的第一天,她就准时到邮局给姐姐寄去,留下一小部分给弟弟,她常常兜里只有几块钱,遇到生理周期,她连卫生纸(卫生巾她买不起的)也不买,用饭店的餐巾纸,后来被老板娘发现了,骂得她哭了好几天,好在没有打发她,因为燕子一人可以干两个人活,洗菜改刀,收拾碗筷,那个干净利落劲是哪个服务员也比不上的。大厨不在的时候,她还可以上灶,客人就坐报菜名,走时送到门口,直到打烊了,老板和其它人都走了,燕子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材料……正是燕子的手脚麻利,老板和老板娘没舍得打发她。

那时,她躺在椅子搭就床上,常常睡不着,想着母亲一个人在家里饲弄庄稼,想着姐姐和弟弟下个月的学费,她脑子里常常羡慕来吃饭的那些人,一顿饭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工资,那些鸡鸭鱼肉海鲜鲍鱼大碗大碗地倒去,想到她和母亲一年到头吃肉的日子就如她口袋里的钞票一样,数得清清楚楚。

有时,每一次看饭桌上剩余的饭菜,还有那些进进出出的的男男女女,特别是有的客人常常对她吆三喝四的,她心中的无名火常常被这种情景点燃。那火就四处在她的情绪里着着,着得无处发泄,于是,她就在客人醉着的时候趁机往菜里吐口水,那火就通过这个方式能降下来。后来,她喜欢狠狠地朝地上吐唾沫,用这种方式泄愤心里的不平,还有对命运的宣泄。当她看着这些人吃着她吐过口水的菜嘴巴一动一动的,她说不出的痛快——

而在这之后,燕子常常是想哭。

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。

那时,燕子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,她就常常看她的语文课本,那是她一直随身带着的,已经换了几次皮了,她喜欢有事没事拿出来,回味回味自己在课堂上的时光。

燕子想,自己供完姐姐和弟弟,再攒够自己上学的钱,再让自己回到教室,圆她的大学梦……

燕子这个梦一直就这样做着,像每天揣着中奖的号码一样,因为这样她会让自己永远不疲倦。她还照样看她的语文课本,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翻,然后想象着老师讲课的样子,第一课,第二课,作业,作文,那是自己多么爱做的事情,要知道,她多喜欢新书的墨香,她常常用力地把鼻子凑近书页里,狠狠的闻着,恨不得把所在的字都吸进鼻子里。

她的语文出奇地好,在中学时就体现出来了,她的作文为班级里拿过奖,她的名字也被全校同学记着。她多喜欢那种感觉,那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日子。美丽,青春,成绩优异,还享受班级老师同学众多崇拜的目光,那目光里更多是的尊敬,这令她一个农家子弟找到一种尊严,那是一种命运的尊严。当初,她认为这种尊严与尊敬会让一直伴着她,让她的命运转弯,然后通向她想往的路……而不是重复着母亲的日子,地头家里,春种秋收,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。

从辍学的那天起,她就天天看她的语文课本,有时看得眼睛都疼了,疼着疼着,就有眼泪滚下来,她怕滴在课本上,赶紧用手拭去。可那书上,依旧有似泪水渍过的印子,时间久了,有些发翠,发硬了,一翻,哗啦啦地响,书皮已不再那么平整。

现在她在这个饭店里,依旧愿意这样看她的语文课本。每每翻开,让她的心仿佛找到一点依赖,在茫茫夜幕里仿佛一点萤火,在前方一直照着她,牵拉着她。

燕子常常伴着她的想象:等有了钱,再去上学,等将来找个好人家,不用再这么天天让人吆三喊四的,想着想着,她就睡着了。可是,觉得刚刚才一会,老板、厨子又到了,燕子再系上围裙,开门扫地,抹桌擦碗……

后来,她夜幕里那点的萤火越来越小,越来越渺茫。最后,她的那点萤火不见了,一点都不见了,她的前方也不见了,她不知道它们都丢在哪里了。

后来姐姐大学毕业留在了城里,姐姐说她能分担小弟的学费,不想燕子再外出打工,还想燕子再回学校,可那年燕子已经二十岁了,二十岁的人再回初中?燕子说,不想了,说我的荧火不见了,弄得姐姐不知道燕子在说什么。后来姐姐的意思是让她嫁个城里人。她听到和娘对话了,要么是离过婚的,要么说是在城里找对象比较困难的那种,这让燕子很不舒服,自己不聋不瞎的,干嘛要去填房?找一个城里人就要用自己的青春自己的健康去换取一个瞎子?或者傻子?她知道姐姐小时就常和她说,咱们一定要逃出去,不在农村,所以在姐姐眼里,农村生活就是地狱,农村人就不是人。她知道,逃出去的通行证就是上大学,那样才和城里人一样,体面、光鲜,所以她和姐姐学习都很刻苦,可是现在,她一想到这里,心里似乎就堵了一块棉絮,那棉絮就这么死死压在她的心头,让她日子都很沉很沉。

再后来是小青子的事,更让她逃似地回到了家。

小青子是前年和她一同来这个饭店打工的,和燕子有差着不多的身世。小青子是母亲不在了,她不能忍受父亲在母亲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为她又找了个后娘,她是一气之下不再上学的,她先是到姑姑家,开始姑姑还挺同情她的,她也帮着姑姑家做些家务。可时间长了,她觉得姑姑家里的气氛总有点异样。后来她又到了小姨家,小姨家里还有姨父的父母,还不到一个月,她又离开了。于是,她来到了县城,在她把身上的钱花光后,小青子不得不来到了这家饭店,后来就遇到了燕子。她没有燕子漂亮,也没有燕子能吃苦。有时一出去就是大半天,后来是老板炒了她。她在别处没有呆上半月,就遇到现在的丈夫。

用小青子当时的话说,实在是没有办法了,再不嫁给他,自己就流浪街头了。他们很快就结婚了,嫁给这个四十多岁丧偶的男人,起初,小青子真的有点不情愿。可还不到一年,那城里男人又有了别的女人,那个男人嫌她土嫌她不讲卫生,嫌她家里总是有一大帮七大姑八大姨亲戚天天来这儿。小青子那天对燕子说:别指望着城里人会真正地娶农村人,他们和咱们就是不一样,他们认为我们农村人永远就是猪……永远都要看他们的冷脸子,真的燕子,我看明白了……他妈的……不信你试试。

燕子听完小青子说的话,半天都没有合上嘴:猪——她在又问了小青子一句:真的是猪——

是的,燕,你别以为你好看,你能干,城里人就会睁眼、看你,你错了,怎么着在他们眼里都是猪,半拉眼角都没有瞧上……

小青子落下这句话就走了,丢下个燕子还愣愣地杵在那里。燕子终于明白了,为什么城里人对她吆三喝四的!为什老板和老板娘永远要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。试想,一个看见猪的人,在这种蠢物面前,哪个还不自鸣得意?燕子想起和娘赶猪上圈,外出找猪的情景,那猪是多么讨厌,多么肮脏,她喂它们的时候,她都屏着气,快速地把食倒进去,然后就逃似地返回,娘见她那样子,也没少骂她,说她矫情……直到老板娘那刺耳的呼喊声再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,她还在收寻着关于猪的蠢事,听到老板娘这一喊,她立刻涌起是在唤猪的那种感觉,那天她最后一次狠狠地在客人的菜里吐了唾沫,第二天燕子就回到了家。

家还是老样子,掉漆的窗,倾斜的木门,暗灰色的棚,上面吊着几条蜘蛛网,一开门,有风进来,那网来回慢悠悠的来回晃呀晃,晃得燕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。

燕子和娘之间没有太多的语言,小时候就这样,燕子知道,娘的语言到哪里去了,娘的话在她的菜园子里;在大地的庄稼里;在她夜半起来的烟袋里。还有娘的力气,一年一年被这些东西榨干了,没有太多了,那语言也是多余的了。那此些狗,鸡鸭仿佛永远是她最大的牵挂,还没有和燕子唠几句,她就忙活它们去了。

那个夏天,燕子出嫁了,嫁给邻居家的黄老三,黄家哥五个,在燕子打工的日子里,地里活老三没少帮娘,娘过意不去,做点好吃的给黄家送过去,有时,也叫老三来家里坐坐。

那天,老三他娘和燕他娘开玩笑:不用来回请了,要是不嫌我们老三,咱俩做亲家得了——

一句话,让燕子娘思虑了半天,想一想,也正合适,知根知底,本份人家。燕子娘知道燕子不甘心,可眼下一个姑娘到了这个年龄,还能怎么着?

燕子一回来,娘就和她说了这了一大堆黄家的好话,没容燕子反驳,没容燕子多想,燕子仿佛听到娘心里的苦楚,她同意了。

也没有媒人,也没有什么周折,冬天一到,老三就迎娶了燕子。

结婚那天,姐姐赶了回来,姐姐哭得比燕子还伤心:要不是供我读书,燕子不会嫁到这里的,这辈子我欠燕子的……

第二年,女儿金子出生了

转眼金子八岁了。

燕子的皮肤渐装渐的由红变黑,双手仿佛永远也洗不净的样子,皱纹深一道浅道地散布在脸上,再不是当初水灵的燕子了。姐姐从城里捎来的那些水呀,乳呀膏呀,她很少用,姐姐没少说她,城里人讲究的是面子,当然就应该拾掇得年轻些,而农村人不一样,农村人讲究的是过日子,这日子要是过得不像样,抹得再多,再好看,又挺什么用,像老二媳妇整天抹呀,擦呀的,就下个地,也要忙活半天,脖子围的,头上戴的,甚至胳膊上都包个严实,只露出两只眼。有年夏天都长了痱子,燕子想,捂那样不长痱子才怪呢?

嗳,现在就这样了,再好的化妆品也抹不平脸上的折了。燕子想。

这几年她和老三起早贪黑,包了稻田,闲时老三在林场打工,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,燕子又盟生了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,谁想老三也是这么想的,就在金子九岁那年,她又怀了第二胎,姐姐知道她的情况之后,立即从城里现赶了回来,又是劝,又是哄:你没有遭够罪,要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……你知道不知道,从农村走出去有多么难,你让你的孩子重复你的人生,有什么意义——

姐姐怎么劝,燕子就是不作声,她有她的主意,要是男孩更理想,要是女孩和金子也是个伴。就在那年冬天,燕子生下了个凯子。

又一转眼,凯子已经八岁了。

燕子平日里极少出门,上商店买个日用品就算出门了,今天,把长发随意挽了挽,她穿上那半袖身运动服,在脸上又拭了点粉,她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:浓浓的眉毛,黑亮的眼睛,还是那么周正的瓜子脸,只是看上去那么瘦弱,脸色是那么灰黄。

她看电视说,女人脸色不好,就是不健康的预兆——

正在这时,老二媳妇又在门外喊她。她应了一声,便锁了门,圈上猪,和老二媳妇朝大队部走去。

燕子虽说不再年轻,可在这村里,燕子依旧是个美人。在黄家媳妇当中,她依旧最得宠的,加上又能干又贤惠,深得婆家上上下下的喜爱。

老二也在林场干活,老二媳妇在家里就不如燕子那样能干,动不动就回娘家,一走就是十天半月,地里的活常常是公婆来帮忙。燕子还听婆婆说,老二媳妇家里半夜有男人进出,不知道婆婆是说给自己听的,还是老二媳妇真的有和其它男人有染。

老二媳妇一见到燕子就拉开了她的公鸭嗓:唉——老三媳妇,你说哪有那么多的健康普查,咱农村人哪有多么讲究……听说,今天讲座是还是城里来专家,倒要听听城里人讲的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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